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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謝燕回與阮朝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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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首望了阿敞一眼,他果然還站在那裏凝望著她。藍天白雲之下,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挺拔英卓。

燕回笑了笑,說:“先回家去吧。三日後來接我。”

阿敞點頭:“你肩上有傷,自己註意點。”

“嗯。”她應道,白皙的右手不自覺撫上左肩,養了兩月,那裏結的痂已經脫落,長出新肉。

不能怪阿敞這兩個月時不時的關懷兩句,因為連她都以為自己當時幾乎要斃於對方劍下,若不是阿敞及時趕到救了她,焉有她的今日。

事後,阿敞嚇壞了,她又何嘗不是?自哥哥參軍以來,她便數著日子等,這樣等了十年,眼見很快要見到哥哥,如果當時真出了事,她……真是不願意回想。

***

那天清晨,她聽阿寧說哥哥在邊關打了勝仗,終於要回來了。她因為十年未見哥哥,聽到這個消息,驚喜非常,耐不住心急,便策馬去迎。誰知半路竟遇到一群黑衣殺手截殺一個少年。那少年幫手少,有些不敵,她當時想都沒想,撕下衣襟遮面救他。拼殺了幾下,他們退到凹地。對方人太多,想著需人引開些,便與那少年換了衣裳,出去引敵。

她原本想,憑借自己的身手可以逃脫,哪知眾黑衣人中偏偏有個身手出奇的高。她不敵,眼見一把長劍倏地刺來……

當時的場景太可怕,她不願回想。垂下手,她擡眸望他,充滿感激。

長新肉的地方微癢,燕回忍著沒有去撓。

“我看著你進去再走。”阿敞說。

他和她青梅竹馬玩到大,燕回知阿敞脾性,也不再說什麽,微微點頭,便轉身向青雲行宮走去。

宮門前的侍衛認真看了遞上的帖子與玉佩,忙笑道:“原來是謝小姐,快請進。”

帖子留下,玉佩卻還給了她。

侍衛很和氣,她知道是自己哥哥任職左禁軍統領的緣故。她微微一笑,對他也和氣的點頭後,便隨著前來領路的宮女進去。

***

梁國的今年是喜慶熱鬧的。

先是邊關連連告捷,最終獲得完勝,結束了與岐國斷斷續續長達十三年的兵伐交戰。護軍將軍韓召帶著岐國的降書和人質岐太子回京面聖。

再就是上月的五年一度的“仕門賽”。梁國各郡縣的有名望的才子薈萃京都,那一月整個都城萬人空巷,期間才子所得妙語佳句所作精彩文章人人奔走相告,以至連街上目不識丁的乞丐都能念上幾句。

再之後,便是今次的三日“風華宴”。

“仕門賽”為朝廷選拔人才而生,“風華宴”是貴族未婚少男少女才藝比試相親宴。

今日卯時三刻禮官下帖到了謝府,讓她赴宴,始料未及,她楞了下神,但很快明白過來這是聖上的旨意,遂快速換了裝束,讓阿敞駕車送自己到行宮宮門前。

因為旨意,阿敞是不能進宮的。兩人只有在宮門前告別。

宮女前邊帶路,她在後面邊走邊想:“此次進宮,倒有幾個意義:一為解悶湊熱鬧,以彌補養傷兩月未出府的憋悶心情;二為增長見識,結交閨友;三,也便是最重要的一件,乃是為了哥哥還有阿敞選妻之事。”

這樣方想罷,便步入雪白高墻間的巷道,鞋面踩在地面上,發出細微的聲響,劃破長巷的靜瑟。

緩慢的步子,一聲一聲,就這樣繞過耳際。

***

“噠噠噠!”

“呼呼呼!”

跑步聲,喘息聲非常的突兀,燕回回頭,見是一個少女提著長裙前擺急促慌張跑來。略影了眼,那少女身上穿的卻是娟紗金絲繡花長裙。再細看容貌,是甜美可人的臉龐。

那少女快速跑過,很快消失在尾巷。

她跑過身旁時,領路宮女向她行了一禮。

燕回不識她,故問:“好可人的樣貌,只是不知是哪家千金?”

“小姐不知嗎,她是潁川瘐氏庾大[da]夫的嫡三女。”

燕回輕哦了一聲,了然。

潁川瘐氏,她知道,是梁國十大望族之一。

很快的,她們來到一處花園,領路宮女要告退,燕回虛攔了下,指著一處問她:“你可知另兩個女子是誰?”

原來在十步之外,有三個少女在說笑,其中一個便是潁川瘐女。另兩個容顏艷美,衣裳華貴。

“左邊身穿銀紋繡百蝶度花裙的是譙郡桓氏桓相之女,右邊穿紫綃翠紋裙的是河東裴氏裴將軍次女。”

譙郡桓氏,河東裴氏,乃是十大望族其二。

宮女離去,燕回想四下走動看花園景色,誰知竟聽到庾女提到她表姐陳蓉,不由駐足。

“我才在潁川待了半月,回京就聽說陳太傅二女被選為太子妃了,這可是真的?”

“可不就是真的。聖旨都下來了!”桓女應道。

“可我記得,她是庶出啊!”

“庶出怎麽了?當今聖上可不特別重視嫡庶,只要你有驚世之才,嫡庶身份那都是次要的。”裴女頓了一下,呵呵笑了兩聲,“我聽說,這陳家二女生的美貌,也確有才華,不過真正得太子青睞,卻是她曾救太子一命,這才有了緣分。”

陳蓉救過太子?這她倒不知。燕回有些驚奇。

“原來如此,我就奇怪,風華宴還沒開始,太子怎麽就選了妃子。竟是這麽回事。不過,太子是不是訂婚太早了,倘若在風華宴上出個驚才絕艷的女子,太子傾慕上了,可如何是好?”

“呵,你這丫頭,凈想些有的沒的。”桓女有些好笑。

“我只是覺得可惜,太子那般風流才俊,就這樣生生錯失了去。”

“風流才俊又豈止太子一人?此次梁京的賽事下來,出了好幾個才華橫溢的公子,樣貌文采可沒一個低太子一分,更何況,你若真傾慕太子,太子側妃之位尚有缺,你可擔之。”裴女說。

“裴姐姐休要取笑我了,你明明知道我潁川庾氏家族出來的女子是從來不嫁人做妾的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裴女點頭。

“我聽說聖上年輕時便被譽為天下第一美男,想來幾位殿下樣貌也是不錯的。我們幾個在風華宴上好好表現,若得其中一位殿下青睞也是好的。即便不能,風華宴上應邀的公子也都是頗有名望的,隨便賺一個也是不差的。”庾女說著這話時眼睛閃閃發光。

“不錯,這是我們掌握自己婚姻的唯一機會,自然要好好把握。”桓女裴女二人點頭稱是。

風華宴,宴會三天,有個不成文的規定,少男少女看對眼,家族不同意的話,可以求到皇帝那裏,皇帝會不究家世派系,親自賜婚。

燕回隱約知曉,門閥仕族之所以能夠持續貴顯,除依靠家族成員的不懈努力以外,還利用了兩個基本手段:一則“宦”,另則“婚”。前者是保持政治地位不變的根本,後者則是社會地位的可靠保證。

燕回想,也許正因為如此,她們怕家族逼迫婚嫁,所以才迫切的想要展示才華,好好表現,希望得到心儀對象的青睞。而一旦錯失這次機會,今後便會按照家族的利益而生活。

三人話題轉聊到“仕門賽”,燕回也無意再聽,正要輕移蓮步,卻見一宮女走到她面前,恭敬行了禮,笑問:“敢問小姐可是陳郡謝女,如今左禁軍謝統領的嫡妹?”

“嗯。”燕回微笑點頭。

“謝統領想與小姐說幾句話,請小姐隨奴婢來。”宮女遞出一塊玉佩,燕回接過一看,果然是哥哥的,便道:“如此,有勞姐姐前面帶路。”

宮女轉身帶路,燕回跟著,離去時裴女的聲音傳入耳中:“今次仕門賽上,本以為那揚名諸國的瑯琊王氏的第一公子會來,卻不想……”

隨著距離越隔越遠,身後聲音小入耳便越來越小,最終聽不到了。

***

穿過一個走廊,在轉角處遇見一個男子。那男子的面貌端正俊氣,穿的禁軍服簡便利索,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,頗有神采。此人不是別人,正是左禁軍統領,燕回之兄謝燕歸。

“哥。”燕回見到哥哥,笑著迎上前。

謝燕歸看著妹妹,眸光柔和,嘆息了聲,問:“這幾日為兄都未回府,不知阿回肩上的傷是否已完好?”

從來與哥哥聚少離多,以前如是,現在亦如是。

燕回想到這裏,心中有些難受,但她明白,統管禁軍,貼身保護皇帝是哥哥職責,她不僅不能添亂,還要使哥哥無後顧之憂,並且如果有機會,更要適時的協助他。

燕回心中無奈嘆息,面上卻笑嘻嘻道:“哥哥放心,阿回已無礙。想來可以出府游玩了。”

看著她希冀的目光,謝燕歸笑了笑,道:“也好,不過,出府要和阿敞一起,我才放心。”

“嗯!”能出府玩,燕回很開心,遂重重點頭。

見她開心,謝燕歸心情也甚是舒暢,想到正事,便道:“此次聖上會讓你參加宴會,為兄倒沒料到。昨日聖上問你的情況,為兄明明說的很清楚,說你已有婚約,又來自農莊,無才無貌,不適宜參加風華宴。聖上當時聽後倒沒說什麽。於是為兄以為聖上應該不會讓你來了。沒想到今晨便有禮官下帖到府上。也不知聖上如何想法。”

這世上對別人坦然直說自家妹妹無才無貌的,恐怕也只有燕回的兄長了。

“知道你來,並且第一次進宮,為兄想了想,覺得囑咐你幾句才放心。雖說行宮不比皇宮,但阿回,你切記要謹言慎行,低調行事。”

燕回重重點頭。

***

在梁國,每屆風華宴都是由禮官親自派人下帖,所邀閨秀要麽出自世家望族,要麽就是被皇室重用的新貴。

然而,但凡重大宴會,每次必有十大貴族成員出席。

所謂十大貴族,便是指瑯琊王氏,蘭陵蕭氏,同郡袁氏,譙郡桓氏,潁川庾氏,河東裴氏,河南褚氏,泰山羊氏,順陽範氏,河南榮氏這十家。

雖然風華宴上各大家族的長輩不能來,但出生在這十家的閨秀小姐們慣例的被排在最前面。而作為後起新貴如陳郡謝氏,陳留阮氏,河南徐氏等家族座位自然安排在了後排。

宴會被安排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,一尺高的矮桌兩列鋪開,上面擺著美酒佳肴,中間空白處則有一塊很大面積的臺子,有一寸多高,以供貴女們比試才藝。

兩排矮桌上,一邊是柔美溫婉的少女,一邊是淺酌歡笑的少年。隔著中間的低臺,少男少女面對面坐著。

因為陳蓉待嫁並沒有來,在座眾女燕回又不認識,而結交閨友也不能盲目,再加上哥哥剛才的教誨,所以她沒有聚眾聊天,而是安靜地坐在最後面。

燕回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酒,一邊留神觀察在座公子小姐的言談舉止,以此在心中給每個人一個簡單的評價。

對於在座的眾男眾女,或者說整個京城人物,燕回都是陌生的。她一直生活在謝家莊,平日裏不是跟著請來的秀才武夫學字練武,就是跟著族中青年去田間務農,十幾年來,什麽地方也沒去過,更不要說見什麽人了。

原本燕回的對面側旁都是個空位,此時她的旁邊卻來了個女子,衣裳簡單素雅,容貌卻出塵不俗,坐正後對她微微一笑:“我姓阮,名朝雲,陳留人氏。”

少女的笑容溫和,帶著暖暖的味道,很容易暖入人心,燕回對她印象不錯,也笑道:“幸會。陳郡謝氏,謝燕回。”

阮朝雲顯然對京城的情況很熟悉,馬上便猜出了她的身份:“可是如今左禁軍統領之妹?”

燕回點頭,阮朝雲笑道:“我父親是九卿廷尉,哥哥擔任京兆尹。相識便是有緣,我們做個朋友吧?”

她態度真誠,表情真摯,燕回對她好感劇增,點頭道:“嗯。我今年十四歲。不知……”

阮朝雲接道:“我比你大一歲。如此,我便稱你為妹妹了。”

燕回笑喚道:“阮姐姐。”

阮朝雲道:“說起來,我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。聽說今日有許多小姐要上場比試琴棋書畫,我們可要大飽眼福了。”

燕回一怔,問道:“阮姐姐不參加嗎?”

阮朝雲搖頭道:“不了,這些大家閨秀每天學的就是這些,我哪裏比得過。再說,琴棋書畫學得再好也是其次,為人處世品行端正才是最重要的。以才取人不如以德取才。”

這話說到燕回心裏去了,她笑了笑,深以為然。

阮朝雲慢悠悠吃著面前的點心,望了一眼在座公子小姐後看向燕回,道:“看謝妹妹這樣,應該不大識得在座眾位,我雖愚鈍,但畢竟在京城住了些日子,還算認識他們。不妨趁著此刻閑暇無事給你說說。”

阮朝雲心思靈巧,待人真誠,覺察到燕回對在座男女的陌生,便誠心相告。她悠然的吃著點心喝著酒,淡淡地說出在座每一位公子小姐的身份性情。這份淡定從容,透著幾分運籌帷幄的氣勢,讓燕回驚異不已。

***

“皇上駕到!榮妃娘娘到!太子駕到!”

一聲太監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阮朝雲的話,阮朝雲拉著燕回隨著眾人跪下行禮,高呼萬歲。

皇上徑直走到中間高臺後,轉過身擡手道:“平身坐著吧。”

眾人這才緩緩起身重新入座。

燕回擡首望去,那高座之上坐著一位容顏俊美絕倫的男子,五官精致,臉龐帥氣,軒然霞舉,英英玉立,再加上溫和的表情,竟比她曾在謝家莊見過的當世第一美人方若然還要傾城幾分。忽然想起庾女說皇上是第一美男,看來此言絕無虛假。

燕回深知這樣註視聖上不妥,便把目光轉到皇帝身旁的榮妃身上。只見榮妃端莊大方,怡然從容,淺笑望著眾人的目光中看似溫和卻帶有幾分疏離。這便是三皇子生母,為今執掌後宮之一的榮妃。

自從皇後薨逝,皇帝似乎不打算另立新後,後宮諸物就交由榮妃和賢妃主持。賢妃柔美動人,頗得帝寵,卻偏偏體弱多病,一些宴會能不參加就盡量不參加。此次想來也是如此。

看過榮妃,燕回目光移到太子身上。燕回不看還好,這一看之下卻是忍不住大驚失色!

這太子……這太子可不就是兩月前自己馳馬迎接哥哥途中救下的那個少年嗎!他竟是太子?到底什麽人竟敢刺殺一國儲君?

燕回大驚,在旁的阮朝雲心思何等敏慧,很快註意到了,順著燕回驚疑的目光望向太子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燕回搖搖頭,道:“這太子我曾見過一面,當時並不知曉他的身份。剛才見到,有點驚訝罷了。”

阮朝雲淺笑道:“太子素來低調內斂,你見到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沒什麽奇怪。我去年第一次見到也是如此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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